第二十四章、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李孟秋在院子中站定，他和石翼鑫对峙着，右手持握杖剑，他将杖剑举在身侧，剑尖平稳直指石翼鑫眉头，一手剑诀巍然不动，那持剑姿势，竟是太极剑的手法。
破势之姿。
石翼鑫眯起了眼睛，他今天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因此并不打算轻敌冒进，他在思考，面前这个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究竟有什么隐藏的杀招。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杖剑，可却这么大咧咧地，摆了个太极剑的破势剑诀？
石翼鑫不是无脑莽汉，更何况在今天差点被那个女人真正杀死的情况下，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何谓杖剑？
隐于市，旋于制，护于身，专于刺。
亮剑出手，并不应该是杖剑的战斗方式啊。
要知道每个剑魄都有自己的特性，或者不如说是如同宝具、特殊能力一样的存在，如果认为藏剑们只会靠着劈砍格杀来对抗敌人，那就真的是图样图森破了。
他妈的，石翼鑫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道，这一家子的爷孙两难道都是不走平常路的家伙吗，就没有一个普通点的剑魄？
“哎呀，老先生真是老当益壮，想必每日里的锻炼一定没有落下吧。”纵使心中有着无数恶毒的想法，石翼鑫口上还是称赞道，“这般稳健而又持久的太极剑剑诀，小爷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看来你是个不爱锻炼的人啊，小娃娃，有空就别睡懒觉，早起些许，随便哪个公园里都能见到老人家舞剑，他们可比老身厉害多了。”李孟秋笑道，姿势却是丝毫未偏，“捏个剑诀摆个姿势，老身也就是站上三个时辰就得腰酸背疼，老身的那些老伙计，大概就是站上五个时辰也没有问题吧。”
扯你个JB咸淡去吧，你这死老头子。石翼鑫暗骂道，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晨练三个时辰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五个时辰则是直接过去一天了。
[老摆着一个戒备的姿势可是很费体力的，你这糟老头子小心别没开打就自己先累趴下了。]
[不劳你费心了，老身站个马步什么的比这要累多了也没问题，现在不过是捏个剑诀陪你这么耗着，再多耗一时半会也没有问题。]
就是这么简单的意思罢了。
“老先生的教诲，小爷我一定照办、照办，以后若是有空，绝对要早起去锻炼啊。”石翼鑫搓了搓手，“不过老先生架的这个姿势，可是太极剑呢？”
“哦？你知武术？”
“略懂，略懂。”石翼鑫笑道，他中午才见过那该死的武术，以及在那武术运用下几乎可用华美来形容的剑舞，为此他几乎赔上了全部的中下层士兵，自是没有办法忘记，“不过老先生啊，太极剑这种武术，真能拿来战斗吗？小爷我偶尔也看到一些老人家锻炼的招式，软绵绵的，一点魄力都没，你就要靠这个招数来对抗我吗？”
“呵呵，小娃娃，知道八卦不？那也是以柔克刚的功夫，看上去虽然很是缓慢，但锻炼的体术和作战的国术可不是一个概念哦。”李孟秋微微点头，“老身就认识一个藏剑啦，使得那叫好一手八卦掌、八极拳，老身的这点太极功夫，在那孩子面前，怕都是不够看的呢。”
李孟秋会说出这话纯粹是无意，可在石翼鑫听来，简直就是在朝着他的脸上抽打，**裸的嘲讽。藏剑之中会八卦、八极的家伙，除了宋珺之外还会有谁，石翼鑫今天中午才差点被那个女人给切成片，现在李孟秋偶尔提及，在石翼鑫听来当是刺耳非凡。
“老先生教育的是，小爷我自当省察。”
“孺子可教也，老身也是很欢喜啊。”
两人竟都是笑了。
彼此口不对心的揶揄称赞，小心翼翼的对攻试探，咧开嘴角的交际性笑容传不到眼里，严肃面容下吐露的话语更是耳旁轻风，两人都知道，此间的关系，并无其他，唯剩死敌而已。
可这些对话并不是毫无用处。
格杀或许只有一瞬，但战斗早就开始，言语的交锋不仅仅是对意志的考验，也有着试探对方作为的考量。两人的话语中各自充满着不同的思绪，话内话外锋芒尽显，而又满是皮里阳秋。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滞粘沉重，却不仅仅是因为刻印界的关系。
“你似乎比传闻中来得更加小心啊，‘食尸鬼’石翼鑫。”过了片刻，李孟秋才悠悠地开口，“虽然很久前就知道被称为‘食尸鬼’的奥格并不是个无脑的莽汉，但你这般孤身一人前来，放出了刻印界却没有召唤出任何士兵——这和情报中你的战斗方式可是大相径庭。”
“哎呵呵，真没想到，老前辈您这样的人，居然知道小爷这个不入流的人物的名号，小爷可是一直没自我介绍的呢。”石翼鑫回应道，却是并不因为被认了出来而有所惊慌。
聊的越多自然也能获取更多的情报，虽然可能也会让对方牵制住时间，但比起中午那个规格外的女人讲上几句就直接杀过来，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也不能扯太久，毕竟石翼鑫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消耗。
还是尽量试图获取一些情报吧。
“小爷我作为奥格，在藏剑之中居然是这般有名吗？”
“满身的死气，加上嘴角边有一条缝线，这么明显的特征，若是老身还认不出，那才是枉做了几十年的藏剑呢。”
“这还真是，出名真是也会有相应的麻烦呢。”石翼鑫冷笑道，他也知道自己的特征太明显了，掩藏也毫无益处，他继续说道，“不知道小爷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下，老前辈您的名号呢？”
石翼鑫姑且这么问了一声，虽说他一开始并没有如此打算。
就好像藏剑们虽然会将敌人统称为奥格，但在私底下还是会给每个不同的敌人赋予不同的称号一样——比如他自己被冠上的“食尸鬼”的名号——奥格们对各个藏剑与剑魄也会有独特的称呼，将宋珺称为规格外乃是石翼鑫自己的偏见，对大部分奥格而言，宋珺和梁艳的真正称号应该是“旋舞云风的灭杀者”与“绝不可招惹的女人”。
知道名号，至少能多少对应起一些相关的情报和战力预估，虽然石翼鑫并不认为面前的这个糟老头子会是什么不得了的角色，不过姑且还是谨慎一番，话又说回来，对面是否会回答这个提问也还是未知数……
“哦，老身的名号啊，许久不提，老身自己都快忘了。”李孟秋却是微微笑道，毫不介意地自报家门，“老身和老身的剑魄，各自被称呼、传诵的名号便是‘剑茗公子’、‘玉峰居士’。”
这个糟老头子居然像个二愣子一样的回答了，石翼鑫先是一喜，随即却又一愣。
剑茗公子，玉峰居士？
这两个名号让石翼鑫的脑袋蒙了一下，他咕噜噜地转动着眼球，然后猛地惊觉，竟是瞬间直接后退了半步，身子压低肌肉紧绷，悠闲的模样顿时消散不见，极度戒备。
他听过这个藏剑和对应的剑魄！
被合称为“古风传奇”的梦幻组合！
那个据闻已经消失了许久，或许是丧命于【八年前】那次大规模冲突中的传奇组合，居然是一个半百老人和一柄毫不出众的杖剑，而现在，这个组合，就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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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翼鑫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事态的发展表示愤怒了，这个李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那个新拿到了一柄上品仪剑的少年，又有什么隐藏的背景？他无法判断，毕竟情报太少，而可以猜测的地方又太多，但他至少能肯定，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清理新出现的藏剑的任务！
为什么蒂拉修女会对一个新出现的，从最初的表现看来根本没什么才能的藏剑少年这般上心，石翼鑫或许有些理解了。
而这个任务，又为什么是要交给他来做的呢？石翼鑫却有点不愿意去思考。
因为对手是非常厉害的家伙，所以必须要由“食尸鬼”这样级别的奥格来对抗才行，这是往好的方面考虑。
但若是往坏的方面想一下的话，会这么做的理由又或者是，借着这般厉害家伙的手，将前来执行任务，一无所知的奥格给……
不可能的！石翼鑫几乎要抱紧自己的脑袋，不可能的！蒂拉不可能真的想要他死的！
虽然口上会说着厌恶的话语，但蒂拉每一次都是会为受伤的他精心治疗的！
虽然一直有讲着去死的诅咒，但蒂拉她一定只是掩饰真心的在善意欺骗的！
因为，蒂拉可是、蒂拉可是——
“喂，食尸鬼，对峙之中走神，你就是这般不把老身放在眼里吗？”
李孟秋的声音将石翼鑫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先是一惊，几乎要忍不住放出全部的士兵护卫在身旁，可复又想起，他现在根本无兵可用。
“啊哈哈，老先生的名号太过厉害，竟是让小爷我一时都惊呆了啊。”石翼鑫笑道，脑海中却是飞速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他几乎是带着一丝后怕的开口，“老先生居然没有在刚才冲上前来，想要一剑解决小爷我吗？”
“对付你，何须用那般宵小之辈的下三路做法。”
“哦哦，不愧是被称为‘剑茗公子’的藏剑前辈，当真有古君子之风啊。”
“就算被你夸赞，也不能让人觉得开心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就真的打算这么以一个人来和老身打吗？”李孟秋淡然笑道，“你这怪物引以自豪的‘尸鬼军团’呢？”
这话让石翼鑫在心中狠狠啐了一口。
被你那个新得到一把上品仪剑的好孙子和那个规格外的臭女人给毁了大半啊，混蛋。他在心中咒骂道，虽然被李叶恩仪剑斩杀的大部分都是低级士兵，但在之后对抗宋珺的那场战斗中，他剩下的中级部队几乎损失殆尽。
就这样也差点没能骗过那个女人，险险把命丢掉。
纵使他的“军团”的精锐并没有太大损失，但事起突然，他一时半会无法将其他分散在全国各地执行任务的高级士兵全部召回身边，派去周围巡逻并撞见了沈静淑的，便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护卫了。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石翼鑫笑道，他也学乖了，先伸手挡住了嘴角那侧的缝线，然后才笑起来，这多少让他的面容不那么可憎：“真没想到小爷这般不入流的角色，也能让您知晓，原本以为藏剑之间的情报交流是很差的呢，不过，对待像您这样的老战士，小爷我当然要自己出战，以表示敬意啊。”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没有再接口回答，他的剑诀依旧巍然不动，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你大可放马过来。
石翼鑫的手掌中微微泌出了汗水，但诸多的考量也可以归纳出一个大致的推论。
为什么李孟秋没有趁着他愣神的当口偷袭，自然不可能单单用一个君子之风来概括，奥格与藏剑，可没有这般和睦。
剑能化身少女，并与人类签订契约，本就是超越了常识的范畴，而赋予在剑灵之中的特性与能力，更是如同宝具、神迹一样的存在，不可不防。比起剑魄本身的砍劈格杀，以剑灵发动的“概念武装”才是更加可怕和需要关注的地方。
每一柄剑的“剑灵”都和剑本身的特性与历史归属有所关联。
中午遇到的那个臭小子拿到的是一把仪剑，可以操纵风，而现在面前这个糟老头子手里的则是一把杖剑，那么再好好考虑一下……
杖剑是作为隐秘刺杀及随身护卫的工具，关键字在“隐藏”和“护身”之上，石翼鑫想着，如果从这方面来推断，再综合之前的对话和拖延时间的行动的话，这把杖剑的特性便应当是——
所谓的并不擅长发起袭击，但在防守反击时，却能有着“神秘性”的加成吗？
石翼鑫苦笑一声，如果对方的“剑灵”果真是如此，那么主动出手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虽然“刻印界”隔绝了一般民众查知这边发生的情况，但那个拿着仪剑的少年会带来什么变数尚未可知。
更重要的是，石翼鑫并不清楚蒂拉修女是如何让那个恐怖的女人无法赶来这边的，蒂拉修女虽然会救他，但并不表示会喜欢或是信任他，因此没有告诉他牵引开那个女人的方法和能引开多久的时间。
只要一顾及到那个女人，石翼鑫便无法淡定，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在他大部分精英士兵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想和那个女人再次碰上。
说到自己的士兵，石翼鑫感知了一下魔力链的传导，反馈回来的信息告诉他，他麾下那最后一个士兵，已经和那个小鬼头展开了战斗，可却没有办法立刻杀死那个小鬼。
因为我分不开精神去照顾另一边的战场啊，石翼鑫想着，稍稍有些懊恼，没有“食尸鬼”在一旁作为思考和操纵的大脑，普通的尸鬼士兵的战斗力不会比一具僵尸高明到哪里去。
他在这里耗费了多少时间了？一个小时吗？似乎比预期地稍多了一点，不过也没有关系，深夜十一点多，接近零时，普通民众都该进入梦乡了，加上“刻印界”的作用，他就可以放手施为了吧。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石翼鑫做出了决定。所以，在这里，面对这个老藏剑，还是由他这边来主动进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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